王陳靜文慈善基金會

 

那一天,我採訪陳靜文

資深媒體工作者 陳長華

 

  (筆者按:20041月間,陳靜文(怡靜)開車,載我到她在內湖山間的畫室,看她的書法與畫作。經過她的同意,寫成這篇報導,刊登於當年131日的聯合報「生活live秀」版。在她過世的十週年,重讀此文,悲從心來,對她的思念更深!)

 

  陳怡靜與印象中的企業家夫人大大不同。身為「王永慶媳婦」、「王文洋太太」,陳怡靜默默在扮演她的人生角色,她也有自我的精神優游天地。在上班以外的時間,以寫字、作畫、讀書排遣,對於夫家龐大的家族企業來說,她塑造了一個非常正面的形象。同時,她很低調,那種低調不是刻意做出來的生活掩護;而是出自氣質和教養;她很善良,在長日的交往和言談後,朋友發現她的善良來自於幸福的童年和家庭的溫暖。

 

內湖山中,看雲也畫藍

 

  陳怡靜雙手抓著方向盤,一邊閒話家常。她穿著淡藍色的上衣,這是她最愛的顏色。那種藍,很清很輕。若是作畫需要的話,在調色盤裡擠了一些藍,恐怕要和不少的白,才能出現那種她所鍾情的藍。她的畫室在內湖山區。車行的時候,穿過玻璃窗外,也可以看到天空張貼的藍,深深淺淺。喜愛旅行的她,時常拿它和飛機上所見的雲海相比。藍有千百種。

 

  陳怡靜週末和週日幾乎都在畫室裡「與藍為伍」,看雲也畫藍。早年她用油彩顏料,近年來則改用壓克力顏料,主要取其方便,同時也較不影響健康。她實際的作畫空間約有十來坪,在山間社區獨棟房子的一角,畫室和擺滿了作品的貯藏空間銜接。從大大小小粗細不一的畫筆痕跡,可以看出她持續的創作活動;除了畫架上未完成的作品,地板上還平躺著大幅的書法。

 

  早年先後取得英美三家大學美術系學位的陳怡靜,曾經在國立藝專擔任教職三年,教授素描。那段時間她也有不少的創作。後來因為工作關係,辭去教職,然而對繪畫仍然不能忘懷。

 

  「實在不好意思,我自己亂畫。」穿著工作服的陳怡靜,一面在畫布上塗色,一面靦腆地笑著說。新的畫作還是以她一貫的藍色做基調。在她的畫室裡看不到調色盤,原來,她的調色盤是以市面常見的保麗龍食物盒替代。她畫了幾筆,轉身再調顏料。「這還不是我要的藍哪!」有點生鈍的筆尖,在白色的保麗龍盒裡打轉,她再摻入大量的白色顏料。

 

  陳怡靜創作的靈感,除了來自旅行所見,電視自然景觀的報導也不時給她靈感。此外,她也是古典音樂迷,她作品所流露的律動感、筆觸交疊所產生的撞擊和迸出的波痕,都帶著濃厚的交響樂表現趣味。

進出廚房 洗手作羹湯

 

  陳怡靜作東的餐會,有時在餐廳舉行,有時她約藝術界朋友在她家裡小聚。她燒得一手好

菜,自己發乾料、熬高湯。客人上座,她兩手端著大鍋上桌,作畫工作服換成廚房圍裙,她似

乎也把烹飪當作創作一般嚴謹。

 

    陳怡靜和王文洋的一對兒女,讀政大經濟所的兒子和今年將上大學的女兒,沒事就會回家吃晚飯,做媽媽的替嫌麻煩的兒子剝蝦殼,臉上閃爍著的歡喜,連外人都看得見!

 

  有時候,在外應酬的男主人進門來,看到女兒就眉開眼笑地,回頭再招呼一桌的客人,則頻頻勸酒。最近,陳怡靜在自家院子種了一些有機菜蔬和保健草葉,都在待客的熱飲和一些菜餚中派上用場。

 

  陳怡靜喜歡白色的花,家裡的玄關、客廳和餐廳所擺設的瓶花,幾乎都是白色,配上單純簡約的裝潢、典雅的擺設,看不到「豪門」的氣息。白牡丹是她的最愛,還有白色鬱金香、白色蝴蝶蘭。她對物件的品味,和她娘家早年經營骨董字畫不無關係。而後影響到她攻讀藝術,也讓她在書法和繪畫的天地裡盡情發揮。

 

個性婉約 落筆山河動

 

  陳怡靜在80年代暫別教職後,因為書法不需要太大空間,較無顏料使用的種種問題,隨手可以動筆,所以她寫了相當可觀的書法作品,在參加幾次聯展後,很多人將她歸類為「書法家」。直到她重拾畫筆,才讓朋友看到她在繪畫的才華。

 

  個性婉約含蓄的陳怡靜,在書法上卻表現得像豪邁的男人。她將出版的畫集「山河動」,是以她的一幅大書法作品命名;實際上,這三個字,最能表現她落筆的氣勢。她的畫,表面看來是幽靜的、舒逸的;有點緩緩道來的傾訴意味。然而,在細碎或交錯的筆觸交會的大空間裡,卻是隱藏著激昂和翻騰。那些淺淡的藍調好像要說些什麼,最終,浪濤滾滾在裡頭。

 

  陳怡靜先後在香港、英國、美國、台灣長期居住,在香港,是她難忘的如公主一般的幸福日子。英國有她愛情的記憶。美國的生活是平靜而溫暖的。在台灣,她是忙碌的職業婦女兼藝術家。她並且也是蔣勳的學生,參加每週的《紅樓夢》研讀。週一到週五,她在南亞塑膠上班。有時候晚上有應酬,半途,「對不起,我要先告辭。『妹妹』一個人在家。」到了假日,她自己開車到內湖畫室作畫,直到黃昏,又急忙趕回家。炒一些家人喜歡吃的小菜,或者幫長輩做一些補品。

 

  「將來退休以後就可以專心作畫了。」陳怡靜笑咪咪地說,她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,忙碌讓她覺得生活有活力、很充實。如果有什麼煩悶,就畫畫寫字。

 

  陳怡靜的書畫,書寫她的憂喜心情,看似抽象或半抽象的湖光山水,其實是非常「寫實」的,這也是她成為創作者最大的條件和特質。